“对我来说，生活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解决温饱问题，养活自己；第二个层次是做的事情有意思；第三个层次是做的事情有意义。

很多人的生活一直停留在第一个层次，无论挣多少钱，他的层次都没有变。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既有意思，又有意义，有什么不好的呢？”

“走出去”的开端

联系到黄泓翔时，他正在纳米比亚（非洲西南部一国家）为野生动物保护工作奔走。来自非洲的信号断断续续，手机那头的声音却亲切温和，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在外漂泊多年、历经风霜的人。

熟悉黄泓翔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往往是，“这是个在非洲做野生动物保护的中国小伙子”，却鲜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届毕业生，毕业后升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下文简称哥大）深造。

他现在的工作似乎与学历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采访中，黄泓翔深情地提到，在复旦的四年是至关重要的磨砺期，对他来说，是“走出去的开端”。

黄泓翔在复旦

“复旦提供了很多的试错机会，也让我看到更多的东西。在家乡的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托福，不知道怎么去美国留学；到了复旦，我却发现很多人都在筹备出国，我才知道我也可以这样。”

“从我的家乡到复旦，是一个走出去的过程，或者说是‘走出去’的开端，后来才会到哥大，再到非洲。当时我想通过自身的一些活动影响社会，就是做一个大家口中‘maketheworldbetter’的社会活动家，但这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最初去非洲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圆自己儿时的一个梦想。黄泓翔从小就很向往非洲的大草原，他喜欢那里自由而美丽的动物。但他一直觉得，这种地方对自己而言，遥不可及。直到上了哥大，在和同学的闲聊中，他惊讶地发现，身边的外国同学基本都去过非洲，而且不仅仅是为了旅游。

在这种氛围下，黄泓翔自费前往厄瓜多尔（南美洲西北部一国家）进行调研，探究中国公司在发展中国家的运营现状。他发现虽然中国公司为当地人带来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经济收入，但仍然无法被他们从内心深处接受。

金山大学中非报道项目的工作坊

这次调研让黄泓翔认识到，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路上还有很多问题悬而未决，中南关系也是一个潜力丰富的研究领域。于是，在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下，研究生毕业之后，黄泓翔申请了南非金山大学一个专门招募中国记者的环境报道项目，他第一次来到了梦想中的非洲。

“谁是卧底”？点滴改变中国形象

曾经有一位个美国女记者向他提问：“你为什么参与野生动物保护？你是真的热爱动物吗？我知道，很多人做只是把它当作一种职业。”连续的问题里，语气里充满不屑。

象牙制品

在野生动物保护领域，中国的形象一直比较负面。一些报道宣称，全世界有一半物种的濒危现状都和中国人的贪欲有关，但实际上购买过象牙的中国人占中国总人口比例还不到1%。

大象的遭遇让他痛心，人们对于中国的偏见也让他不好受。所以，当朋友想借用他的中国面孔去做卧底时，他答应了。

黄泓翔的第一次卧底工作是假扮成一个香港买家，与一个多次参与国际走私的罪犯交涉。他把摄像机别在衬衣纽扣里，带着唯一的武器——一瓶辣椒水，独自一人与走私贩见面。

作为一名新手“卧底”，他多少有些紧张。出乎意料的是，走私贩对他非常信任，抓捕行动完成得很顺利。后来，他参加了几十次这样大大小小的卧底工作。

黄泓翔和同事在非洲

听到“卧底”这个词，多数人的反应都是既敬佩又好奇。在他们的心目中，卧底工作应该如好莱坞大片中那样，紧张刺激、充满危险。

而黄泓翔眼中的卧底工作并非如此，“它只是我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危险，只要足够谨慎就可以了。参与野生动物保护的中国人实在太少了，大家对很多东西都不了解。有些媒体的报道把这份卧底工作过度拔高了，这其实也反映了我们国际视野的缺乏。”

黄泓翔在一席分享自己的经历

当时，关于象牙贸易的纪录片《象牙游戏》正在非洲紧锣密鼓地拍摄。导演邀请黄泓翔参与其中，并提出为他打上马赛克——对于调查人员来说，这样更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黄泓翔果断地拒绝了打码。在象牙买卖和野生动物保护的领域，中国人一直扮演着坏人的角色，他决心改变这个现状。

“如果这一次，有一个中国人能在象牙战争中做一个好人，西方人会发现原来中国人也在参与野生动物保护；中国人会发现，既然这个人能做野生动物保护，我也可以。”

这样的做法让不少家人朋友十分担心，但他仍坚持己见。后来，这部电影获奖无数，还入围了奥斯卡，引起巨大的反响。在海外公映一个月后，中国颁布了象牙禁令。

黄泓翔和珍?古道尔合影

年11月，在一个NGO的筹款晚宴上，珍?古道尔（英国知名动物学家）上台，向所有人介绍了黄泓翔和《象牙游戏》，并邀请请他上台他发言。当珍?古道尔她握住他的手，说出“Youaremyhero”时的时候，黄泓翔忍不住热泪盈眶。

“中南屋”，青年绘制中非未来

黄泓翔觉得，“一个模糊的理想的实现，是随着事业的拓展逐渐落实的。”正是在做卧底的同一年，黄泓翔他开始了新的尝试。

在非洲工作的时候，黄泓翔发现，很多来到非洲的中国人很少去和当地人民交朋友。许多中国人以一种俯视的态度去看非洲，觉得非洲就是落后和贫穷，到非洲去就是做志愿工作、援助非洲。

但是实际上非洲是一片广阔多元的世界，先进的城市和美好的自然并存，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先进之处。以肯尼亚为例，它实际上是世界范围内移动支付最先广泛应用的国家，此外，NGO在肯尼亚的运作、政府在野生动物保护的措施等很多方面也十分值得我们学习。

非洲市景

为了让更多的人走进非洲、融入非洲，也为了使中国人在非洲的形象变得更加客观真实，他着手创办了中南屋。“中”代表着中国，“南”指外交概念上的发展中国家，“屋”是双方之间对话的空间，是一个中国青年了解非洲、了解野生动物保护的平台。

《象牙游戏》的纪录片播出后，无法继续从事卧底工作的黄泓翔，开始将大量精力投入到中南屋的建设中。帮助中国青年走出非洲，这种模式在中国内地是首创。在最开始的时候，公司经历了很多困难，资金不足、人手不够，但他们相信这个组织的巨大潜力，并一一解决了这些问题。

中南屋

中南屋的成员参与了许多野生动物保护活动，例如剪断盗猎者设立的铁丝网，救助受伤的野生动物等。当地人告诉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中国人参加这类活动，尽管这片土地上居住着一百万中国人。在黄泓翔看来，给当地人造成这种印象的主要原因是“很多中国人只是‘到了’非洲，没有‘走进’非洲”。

黄泓翔说，“很多人说想去非洲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但是他们既不了解非洲，也不了解野生动物保护。我觉得有这个心是很好的，但大家一定要主动地去了解。”

黄泓翔在非洲

中南屋有不少项目就是帮助有意向的中国青年到非洲去，在具体的实践中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是野生动物保护，这个学习的过程是很重要的。

野生动物保护不仅仅关乎动物，更关乎人，它实际上是人和自然的交互发展。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不应该仅限于对野生动物直接的救助，还会根据当地民情，解决人兽纠纷，进行宣传教育。

黄泓翔在非洲

在肯尼亚的东部，每年大象迁徙时，都会吃掉很多当地居民种在路边的玉米。当地的村民深受其害：“是这些玉米让我们的小孩能上学，不是大象；是这些玉米让我们能看得起病，不是大象。”

黄泓翔从中国筹集资金，带着中国的青年人到那里，帮他们安装一种带有太阳能灯的围栏。闪烁的灯光会让大象以为有人在附近活动，便不会靠近。

现在，中南屋的规模正在逐步扩大，专业度更是受到了世界的认可。自年起，它已输送了数百名青年走向非洲。

中南屋团队合影

“美国有一个叫‘和平队’的组织，很多美国年轻人在刚毕业时，会花一段时间到发展中国家去，做一些农业、医疗卫生以及各种跟可持续发展有关的事情。一方面，这些人的努力增强了两地之间的交流与信任，另一方面也增加了自己的阅历，有利于我们成长为全球化人才。”

“现在中国正在建设一带一路，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将要走出去，这时的中国也需要一个类似于‘美国和平队’的机构，帮助中国的青年人到非洲等国际环境中锻炼自己，我觉得中南屋未来将填补这样个空白。”

黄泓翔提到，把中国年轻人送出去，给他们一个学习与锻炼的平台，他们往往可以做得非常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批人才可以成为中非交流的主力军。而能对中非问题的解决真正有所帮助，是他最骄傲的一件事。

南非约翰内斯堡街景

“非洲是一片多元的大陆。有的地方混乱又危险，有的地方非常美丽，条件优越，充满了多种可能性。做中南屋也好，做野生动物保护也好，都是很有意思的过程，能接触到许多不同的人，拥有许多普通的生活中得不到的经历。”

黄泓翔在非洲

从最初自费去厄瓜多尔开始，到如今帮助更多的人走进非洲，黄泓翔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已近十年，也许还会要终其一生。这些年难以忘怀的经历，正如他曾写下的这么一句话：

“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你所做的事情不仅仅关乎野生动物的未来，也关乎你的成长。成长后可能去做的事情，以及未来你可能对身边的人带来的影响，才是你这次与非洲遇见的意义。”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记者

高歌谣

编辑

彭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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