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多数时候，时代的更迭超越了人的理解速度，面对眼前的变化，也许有很多人不得不做出妥协，选择改变，但始终会有一些人更愿意坚守他们想要坚守的东西。在李秋容的记忆里，“过去犹如异国他乡，那里的人处事方式奇特”。海水的咸腥味不断勾起他对过往的回忆，恍若隔世。这是这么样的感觉，使他忘记当太阳落入海平面后，面对漫漫长夜，海水拍击礁石时发出的噬人心魄的声音——那是来自大海的恶意。“啪——哗啦！——啪……”浪花一个接着一个拍击着山巅的岩石，而山体的部分，那20多亿年前饱尝海水滋味的山岩，在经过三千万年的风雕雨琢之后，又重归于海平面以下，成为海生生物们不断扩张的新版图的一部分。

望着坐在石头上，如同临近岛屿上威尔逊博士一样，眺望远方的李秋容，肖云心里百般纠结。海风的咸腥味顺着鼻腔渗入他的千愁万绪，一时间让他感到有些脱力。不同种类的海鸟盘旋在他们周围——并不是因为他俩身上有什么对于海鸟来说特别有吸引力的东西，而是因为随着水位的上涨，整个星球上能落脚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这些曾经的高山峻岭，如今只是零星的几座小岛而已，更别谈那些海拔远远低于它们的其他地方了。

“如果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我随时等你消息。”

肖云看了看手腕上的防水手表，最后用近乎求助的眼神望向李秋容。他明白李秋容的坚持，但是不忍心看到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拒绝改变和迁徙，选择一人独自坚守在这座孤岛上，直至死去。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李秋容不想耽误老朋友的行程，为了不让他有太多顾虑，他主动握住肖云的手，用力地摇了摇。留守在这里做一个现代的鲁滨逊，一个现代的诺亚，远离人群，同少数不愿去太空城和月球基地，为未来的人类留下陆地生物最后的火种，守护一座凝聚着人类抗击灾难时无数人的鲜血、汗水和意志的高塔，这一决定作出的背后是一个人的执念和个人信仰意志的坚守，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留在这里他心甘情愿，而且，李秋容相信，要是她还在的话，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那……我走了，今天海风有些特别……”肖云别过头去，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

李秋容看出了老同学的担心，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况且你也看到了，这里还有别人需要我照顾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肖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有几个活动的白点，在围绕一座高塔跑动。“哎，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固执……”

“保重。”李秋容打断了他，坚决的语气中未留半分犹豫。

肖云最后接受了这一现实，在俯身捡起一片海鸟掉落的羽毛后，茫然地走到舢板跟前。这时他突然转身，用歇斯底里般的哭腔对这远处的李秋容喊道：

“可是，老同学，你这是在送死啊！”

......

舢板被大船吊起后便开始启航。最后一艘船在夕阳和海鸟的送别中离开了这座岛——曾经的地球最高峰。肖云站在甲板上，向着远处岸边的李秋容挥手，身旁站着的是一对被他成功说服同意登上飞船的母女。但是他最想劝说走的还是李秋容，可他固执的如同一块铁板，表示一定要留在这座岩石组成的尖岛上，身处于天地之间，守着地球上的最后一片“陆地”。

二

彗星群冲撞事件发生两年后。

在青藏高原上，雄伟的防海大堤是人类最后的防线，连绵不断将整个高原包围住，远比已经沉在海底的中国万里长城要宏伟的多，它的修建几乎倾尽了人类的全力，甚至为了弥合由于“星坠”事件和水位快速上涨造成修建大堤的劳动力缺口，人类还启用了合成人计划——这个时代的工程师不仅仅面对钢骨水泥工作，还要每天跟基因序列打交道。“掌握着先进的基因改进技术，我们将能保证民族的美好未来。”至少当时的宣传语是这么说的。

今天难得是晴天，李秋容提着空空的饭盒沿着山脊线的简易小路从修筑防海大堤的指挥所回到自己的家中。一个简易应急屋中，夕阳的余晖逐渐从屋中褪去，里面只有必要的生活工具，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而他的妻子丁月枫，身为防海大堤的总设计师，还在指挥所加班。

”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什么？”丁月枫接过李秋容递来的饭盒，疲惫地问道。李秋容没有回答，只是捏了捏丁月枫有些僵硬的肩膀说：“事情并不一定要因为一个理由而发生，发生之后也并不一定要达到什么目的……”

“那就没得选了？”丁月枫打断道，”好了哲学家，快说啦，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讲经。”

“这个嘛……如果非要要我选，在这荒诞的世界、生活和我们本身之间找出一个各不得罪的平衡点，没什么比坚持做好当前的事情更好了。“李秋容帮她理了理头发安慰道，”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命运，但我永远是你坚实的防线。”

李秋容放下饭盒，从屋中走出来，抬起头望着天空。在天穹的东边，余晖消尽，深蓝色的天幕上绘着一片延绵不断的银白色光带，从地平线的这头延伸至那一头，如同雪道一般直达宇宙的深处。与此同时西边的天边，血色的残阳依旧按照固有的节奏缓缓退出天空的舞台。李秋容望着这般景象，有时候竟会有日月同辉的错觉。

“我答应你，即使我无法看透自己所不理解的选择，但也只能全力以赴等待命运的揭晓了。”

李秋容望着位于山谷底部灯火阑珊的难民营，他能感受到来自人类命运脉搏的律动在逐渐放缓、减弱、衰亡，直至死去。李秋容手臂搭在护栏上，探出头仔细地端详着难民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它。

对李秋容而言，因为他科研人员的特殊身份，他几乎完全远离难民营生活，对难民的接触也只有在他前往指挥所的路上偶然搭讪而已。施工的难民带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迷茫和颓唐，他几乎很难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气息，腐朽且浊气缠身，仿佛活着的死尸，在机械的工作中等待着最终的归宿。

每个难民营呈中心状分布，以中心一点按区向外扩散，如同癌细胞般，简易板房和帐篷的领地在山谷中以不规则形状迅速扩散。轮岗下来归家的工人与外出到中心部领取物资的平民在无数狭窄的通路上形成两条方向相反的人流，如同从细胞流出来的静脉血顺着静脉回流到心脏，细胞获取到营养和氧气之后再汇入动脉，流入毛细血管以供养每个隔间。

“所以，丁月枫同意了吗？”肖云联系李秋容问道。

“开始吧。”

三

“喂，东海，这是你这周的份额，下一个。”一个下巴长着长长花白胡须的白人老头腆着肚子从卡车后厢上将东海林佐和子这一周食物份额随意地甩到她的脚上。从这个布包和他肚子的大小上来看，这个白人老头可能又私自克扣JA区的口粮份额，拿出去倒卖到黑市换取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天然黄油与烈酒。

“这点配给能喂饱谁？”佐和子身边的几个工友纷纷抱怨道，但他们不敢大声说出来，害怕进一步激怒这个老头只会让他们根本不会拿到一点点份额——有人这么试过了，反抗者的后果是彻底失去一周的配给、连续四周的半额配给以及来自本国工头的疯狂报复。反抗的人多数都死了，少数几个活下来的完全是靠工友和一些尚有良心的工头一起将节省下来的口粮分给他们，他们才得以幸免。

但这个白人老头显然非常了解日本特有的”读空气“习惯。在觉察到有不和谐的气氛时，立马停下手中的分发工作，冷笑着说：”你们这群日本猪，哪怕吃很少一点也能干得比其他营区的人一样好，所以何必浪费那么多粮食在你们身上呢？日本杂碎们。“白人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揉捏自己右腿的大腿根，骂道：”你们这帮天杀的混蛋造出来的玩意儿，害得我整条右腿连根切掉换上义体……”

“约翰，何必费那么大劲呢？”一个浓妆艳抹的白人老妇女从卡车副驾驶座上喊道，“你兄弟保住不就是最好的事情吗？省点劲，一会你还有正事要办呢。”她慵懒地斜靠在副驾驶座上，叼着香烟说。香烟点燃的味道混杂着劣质香水一齐飘出车窗，成功勾起一小群工人的烟瘾，惹得他们直咽口水。

“玛莲娜，你也清楚，当年我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奉命协助南印军队训练和作战以对抗北印。话说回来印度内战都打了两次，每次都是南印被北印压着打，还得我们帮他们兜底。那次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满以为顺利结束，回国退役然后拿到一笔补贴回家开个酒吧什么的，想不到坐的运输直升机是日本人拿残次品充数卖给南印这个冤大头的，飞到一半掉了下来，一飞机人全死了就剩我一个，要是我在战场上因为作战失去一条腿，运气好还能拿枚紫心勋章呢！”老头气得直锤腿，“之后我就提前退役，因为按了个义体，不仅补贴全无，还欠了一屁股债，美国这该死的医保害得我倾家荡产……”

白人老头的话没能说完。乘着他转身的空隙，一根一头被磨尖的钢筋飞过来，从他后颈部扎入经过脑干从他的嘴里穿出来。东海林佐和子冲上去一把拔下钢筋，跳下车，将钢筋尖的一头朝上竖起戳在地上说道：“你们还想让这帮白皮和他们的走狗在我们头上作福作威多长时间？联合国已然腐朽不堪，身处于其中，我们应当热血沸腾起来，共同反抗才对。”钢筋的尖头上沾满了鲜血，一如残阳的血色余晖洒在白雪消融多年的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上。

人群中无人答应，躲在车里的妓女被吓得不敢出声。东海林佐和子心里自然清楚。在日本古代，农民有时会聚集起来共同反抗幕府的苛捐杂税。幕府有时为了缓和矛盾会答应农民提出的部分条件，而后要求他们交出那些号召他们的首领往死里惩罚。农民们为了这点来之不易的让步会非常爽快地交出他们的首领，而后回村庆祝胜利，丝毫不会管首领一家人的死活。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群的沉默也是为了照顾到将来的背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东海林佐和子高举自己的一只拳头喊道：“相信我，我会回来的。”而后跑向人群。人群自动为她让开道，而人群中出现一些骚动，几个工人也义无反顾地跟在佐和子后面跑着，人群也很有默契地在他们一行人跑过之后自动合拢。

后来联合国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到太多东海林佐和子的情报，即便威胁让全JA区的工人饿肚子也无济于事。这个人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丝毫不留一点痕迹。

四

“大概在四年前，数颗直径相当于土星直径大小的巨型彗星组成的彗星群，除却一些宇宙尘埃物质，绝大多数都是由冰组成。受一次不明原因引起的暗物质团引力异常活动造成的引力异常事件影响，彗星群逐渐偏离原有运行轨道，飞向同样因为引力异常事件影响导致其脱离猎户座支臂，飞向星际空间的太阳系。在长途飞行中受沿途天体的引力和温度等作用的影响，彗星群不断解体、崩碎，在彗星群行进的轨道上留下长度达数十光年的银白色光带。”在联合国会议上，李秋容的同事巴尔在屏幕上向与会代表模拟演示这场天文灾难的起源。“根据缜密的观测研究，至少我们不用担心彗星撞地球导致生物大灭绝这件事出现。但现在问题在于，这些巨量的冰粒和冰碎块进入大气后会对地球的气候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巴尔切换屏幕界面，向代表们阐述了冰带穿过太阳系时地球所发生的情况。“根据当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电脑演算的结果表明，冰进入大气造成的影响包括但不限于气候改变和全球水位提高。考虑到如此巨量的冰在大气中融化会吸收大量的热和给地球提供额外的水这两点，这些担心是非常有必要的。”巴尔汇报完毕后将位置让给卡尔·克罗克，联合国物理研究所所长，负责叙述下个部分。

“目前我们正在进行的”伞“工程，是基于缜密计算，征求工程领域权威工程师意见后施行的。其原理是在彗星群穿越太阳系时可能通过的方位利用小行星带中众多小行星，采取人工组合摆放的方式，利用星际货运飞船在拉格朗日点2处构建了能够阻挡大概42%的彗星冰汽的岩石屏障。从整体来看，对于刚刚脱离早期航天科技水平，能够建立月球基地和火星殖民地的我们来说，这个工程称不上浩大，不过仍占用不少资源。然而……”卡尔话锋一转说道：

”但来自木卫一的天文观测站发现，短短两年，冰带的轨迹出现多次轻微偏转，其偏转程度虽然不足以能让地球免遭冰带侵袭，却令其延伸速度却迅速增加。通过对彗星群沿途星系团的引力透镜与星系团产生的X-射线进行观测，以及对传回数据进行分析和计算后，我们可以排除暗物质团对彗星群运行轨迹的影响。现在唯一可能的猜测是彗星群在运行过程中受到多个大型天体的引力扰动影响，在经过数次轨道的轻微偏转后，其运行方向依然指向太阳系，并且速度是之前的近十倍——这意味着彗星群抵达的时间比之前预估的七十年少了整整十倍。”底下代表都议论纷纷。

“请问您是如何解释这一加速现象？能否具体说明一下？”一位北印学者带着极有辨识度的印式英语问道。

“起先我和同事们都认为是暗物质的引力作用引起的，但引力透镜的观测结果否定了我们的猜想。不过很快我们对彗星群产生的光带进行红外吸收光谱分析，发现慧核附近有大量甲烷随着崩碎的冰块一道喷出。所以我做了一个模型用以模拟这一过程，请看。”卡尔打开全息投影，向各位学者演示加速过程。“我们拿到了从第一次偏转发生之后两年来有关彗星的所有天文观测数据。偏转是受到某种力的影响，不过很显然是引力。由于时间和条件限制，我们也无法详细说明彗星群是途经哪一星系。总之，我们根据其偏转的情况推测，彗星群的每一次偏转是彗星群和大型天体的一次引力助推。但是在最近几次加速中，我们发现，由于彗星群经过了一颗红巨星，受其引力和温度影响，慧核崩解，将内含的甲烷等气体释放出来，产生奥伯特效应，使之加快到更高速度。当然，这目前只是一种猜想，但至少知性AI经过上百次的反复计算验证，唯一可证明的是，彗星群也许会比我们预计抵达太阳系的时间更早。”卡尔呷了口水继续说道：“但这个猜想唯二确定的两件事是：一，彗星群加速；二，我们只剩下三年时间。”

“你提供的建议是什么？”主持大会的法国学者扬·提尔森（YannTiersen）问道。

“我个人的意见是做两手准备，对之后的小行星屏障建设中采取新的施工办法以提高施工效率。我的设想是采取数个或十数个大小近似相同的小行星用缆绳捆扎为组块，再用缆绳将组块捆扎在一起，然后以此类推。同时为了方便固定这些组块，使其不至于说受到轻微扰动便散开来，每隔30-50个组块后面放置一个由李秋容所负责的物理实验室设计研制的小型引力场发生器——这些本是实验型号，但已经通过初步的可靠性和可用性测试，确认能够进入量产阶段。另外，一项由该实验室研究出来的新技术现在可以公布出来，即基于引力场发生技术衍生出来的偏射盾技术，能够确保“伞”在面对尚未完全崩碎的大型慧核碎片时激活，其偏射屏障可在数分钟内帮助“伞”阻挡住它们。不过其主要缺点是能耗高，需要间隔很长时间才行。对于地面上的我们，为了确保安全，我建议将居住于沿海平原的的居民疏散到高原地区并筑起堤坝，防范水位暴涨带来的所有可能的威胁。”卡尔的提议暂时平息了各位代表的议论。

“那么，我们能否在彗星群到来之前完成“伞”工程？”扬·提尔森接着问道。

“可以，但我并不支持“十个鸡蛋放在一个蓝子里面要比十个鸡蛋放在十个篮子里面更安全”的倡议，毕竟地球最终还是要承受剩下58%的冰汽。”随后卡尔补充到，“面对自然力量的进攻，人类依然只能依靠自然力量进行抵抗。我们面对自然还很渺小，但我相信，我们的努力最终能够确保人类度过这一难关。”

五

不过人祸往往比天灾更早到来。在彗星群到来的三年前，由于某种事故，或者是工程部门的计算严重失误，缆绳把太空岩石拉得太紧，破坏了离心力平衡，刚好把一个离地球较近的组块拉入了重力井。这即使是超高密度的太空电梯结构也无法与重力相抗衡，电梯仅能减缓组块的下降速度，却无法阻止其真正下坠。结果只能是巨石猛烈而无情地坠向下方的太平洋。巨石撞击行星的力量足以毁灭整个半球，按理说，撞击产生的灰尘和碎片云能够遮蔽了太阳几十年，抹去了世界其他地方的所有生命。不过好在只是坠入深海，加之高度较低，冲击力并不大，核冬天式的末日灾难并未降临，但巨石坠落激起的冲击波却被海水传递到世界各地引发大规模海啸，几十米高的巨浪在很短时间内将那些居住在海平面附近城市的人群全部吞噬殆尽，毫无反应时间。

这场提前到来的灾难可能是为一些巨型企业和政府的贪婪和愚蠢所付出的代价。联合国对坠落的小行星进行深核钻探。样本表明，坠落的小行星组块的中心是由高纯度的金属矿石构成的。事后调查发现，这些企业和企业所在国的政府垂涎于此，便无视所有科学逻辑和理性的工程原理，在西太平洋的海面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电磁铁。他们的意图似乎是把小行星组块拉进更近的轨道，以便更容易地开采其资源用于建造性能更加优良但价格更为低廉的大型行星际货运飞船，借此增加自身在参与工程中的国际话语权，提高国际地位。

根据当时小行星组块的坠落情况，在排除其他因素后，只能说明，磁铁被激活后，的确把目标组块拖向了地球表面。但是太猛，太快，发觉不妙的时候他们疯狂地试图逆转电磁光束，但只成功地减缓了金属球体的下降速度，而没有阻止它。

国际社会极力谴责这一自私行为，但毫无疑问，这场灾难让人们发现之前对洪水的猛烈程度严重低估。基于这次提前到来的灾难造成的后果的评估，各国都改变了原先的看法，不约而同地将剩余资源集中起来开始在青藏高原以及其他平均海拔在三千米以上的高原建造防海大堤，“伞”工程进度也逐渐放缓，相关设施和人员陆续开始转而在月球和地球迎向彗星群的背面建造小型太空城和基地，来安置和分流一些难民。不过最终，“伞”工程还是在彗星群到来之前勉强完工了。

虽然历经种种困难，但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彗星群恐惧逐渐减轻，甚至开始认为人类完全可以挺过这一难关。然而，这一乐观的声音在彗星群到来之后的两年内便偃旗息鼓——七大洲逐渐变为了四大洲、三大洲、一大州、群岛……地球持续不断的受到了外太空冰陨石的袭击，即使经过长途星际跋涉，受到引力和恒星温度的影响逐渐解体，以及“伞”的阻拦，但仍然有相当一部分陨石的个头依然不小。虽然冰陨在穿越大气层的过程中大都解体破碎，和大气剧烈摩擦燃烧殆尽，但是水分子只是由固体气化，以水蒸气形式进入并滞留在地球的大气层。大量的水蒸气囤积在大气加上彗星群过境造成外层大气温度下降，水蒸气冷凝的后果就是全球性的暴雨，倾盆的暴雨持续数月，有些地区甚至整年都在下雨。更令情况雪上加霜的是，由于彗星群过境的位置位于地球的向阳面，有些冰粒在抵达地球的时候已经是液态，这些液态水相当于直接灌入大气，经过高层大气凝结和低层大气的重新融化落向地面。洪水席卷着大陆，从各路向大海汇集，生灵涂炭，但是这次，没有方舟可以救命——因为就目前的外星殖民基地建设和殖民地生态环境改造情况来看，即便倾尽全力将难民移出地球，一时间也很难有足够的设施承载这么多的人口，这样做必然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即便”伞“阻挡住了其中42%的冰粒，但剩下的在进入大气后依然导致海平面不可逆性的迅速升高。挤压了人类的生存空间，暴雨也让农作物毁于一旦，可以说这是一场生物大灭绝，陆地上的飞禽和走兽多数都迅速走向灭亡，人类数量也锐减。饥荒、海浪侵袭、洪灾，还有无数地方因为物流交通和通讯的崩溃而快速走向无政府主义——这些暴徒在黑暗时刻高举“黑暗森林法则”，用暴力手段剥削弱者以彰显自己的强势。如此种种也使得世界人口从五十亿——这个数字是“星坠”事件后的人口总数，其实原本应该是一百亿人的——减少到了三十亿，上百个国家沉入海底彻底消失。人类自身的存亡岌岌可危。

人类还有挣扎的机会吗？

六

“星坠”事件发生之后不久，在青藏高原举行的联合国大会上，几个方案摆到了台前商议，太空移民、海上浮城、人鱼改造和防海大堤。太空移民无疑是最符合预期的方案，可是目前的情况无力将数十亿生灵全部转移至太空。地球轨道附近的太空城和月球基地最多只能容纳八千万人，并且已经在之前的分流任务中全部满载；火星殖民地仍然处于生态改造的关键阶段，即大气、水体的改造，即便其确有可能全部容纳幸存的三十亿人之潜力，但据目前情况来看断不能承担作为幸存者们新家园的任务，所以这个议题被各方一致否决。

剩下的海上浮城、人鱼改造与防海大堤计划成了争论不休的焦点，以爱德华?威尔逊博士为首的革新派强烈支持以人鱼改造为主，海上浮城为辅的计划，他们认为人类需要试着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即使他们清楚，联合国的官僚们已经将方案确定为防海大堤，这次会议只是一场作秀，但他们依然要用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的合理性。

在质询会上，威尔逊博士用欧美人特有的直白语气指出破局的关键：“有时进化需要被往正确的方向上推一把。我们现在有足够先进的技术，能够对我们的身体和思维进行基因层面的改造，以应对不断变化的环境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现在，就是机会。”威尔逊博士举起手，用食指指向天花板，而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台下的张月枫。“Winterh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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